房多没意思,”苏若苕用算盘拨了串数字,“我要当女福尔摩斯。”见他一脸困惑,她又补了句,“就是能把糊涂账算明白的人。”
顾砚之低头翻账,指尖在“悦来当铺”那行字上顿住:“苏府每年往这儿汇三千两,可当票存根里连半件苏府的东西都没有。”他抬眼时目光灼灼,“这家当铺的东家,是主母的娘家侄儿周宝生。”
苏若苕的指甲掐进掌心——果然。
她摸出母亲留下的半张药方,轻轻放在账册上:“我娘当年总说心口慌,要吃安神药。可这药方里朱砂用了三钱……”她声音发涩,“朱砂吃多了,会心慌,会睡不着,会……”
“会让人觉得是心病。”顾砚之替她说完,伸手把药方收进檀木匣,“明日我让侯府的账房把周宝生的流水抄一份。”他顿了顿,又道,“你唱那三句半时,我在墙根儿听着呢。”
苏若苕耳尖发烫:“你、你怎么……”
“算盘珠子响得比戏文热闹,”顾砚之嘴角翘了翘,“我倒想听听,苏姑娘接下来要唱哪出。”
第二日午时的太阳明晃晃的。
苏若苕站在账房门口,手里举着算盘当快板:“旧账清,新账明,谁把银子藏得精?观音庵里香火冷——”她故意拖长音调,围观的仆役们都伸长了脖子。
“原是有人开当行!”
张二伯拍着大腿笑:“大姑娘这词儿比说书的还带劲!”小丫鬟们捂着嘴乐,连扫院子的老周头都扛着扫帚凑过来。
苏若苕趁势展开两张账单,一张是苏府的支出记录,一张是观音庵的收条:“大家瞧,咱们五月初五拨的香火银,庵里六月初一才收到。银子去哪儿了?”
“去悦来当铺了!”
一声喊惊得麻雀扑棱棱飞上天。
小春攥着衣角从人堆里挤出来,脸涨得通红:“李账房让我改了三次日期!他说主母交代的,香火银要‘在外面转两圈’……”
李德“哐当”踢翻了脚边的茶桶,溅得鞋面上都是茶渍:“小崽子胡说!主母怎么会……”
“主母怎么不会?”
王妈妈的声音像淬了冰。
她扶着主母跨进账房,主母手里攥着帕子,指节发白:“苕苕,你年纪小,别被下头人哄了。这账……”
“这账我也没敢独断。”苏若苕从袖中摸出张汇票副本,“顾世子说,悦来当铺去年收了苏府五千两,其中三千两进了周宝生的私宅。周宝生是谁?”她望着主母,“是您嫡亲的侄儿吧?”
风突然大了,吹得账房门口的木牌“吱呀”响。
主母的脸白得像糊墙的浆糊,王妈妈的嘴角首抽——那木牌上的算盘正张牙舞爪,倒像是在替苏若苕数罪状。
“主母若不信,咱们明日去当铺对质?”苏若苕把算盘珠子拨得山响,“正好让周宝生说说,他铺子里收的那些‘香火银’,是怎么变成他的新宅梁木、新宅砖瓦的。”
主母扶着王妈妈的手首抖,却强撑着冷笑:“你不过是个没娘的……”
“没娘的更知道,”苏若苕打断她,腕间的翡翠念珠在阳光下泛着柔光,“娘留下的东西,半分都不能少。”
暮色漫进账房时,苏若苕把一沓证据收进母亲的陪嫁匣子。
窗外的风裹着晚樱香吹进来,匣底那张半张药方被掀起一角,“朱砂”二字在暮色里若隐若现。
她合上匣子时,听见院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:“天干物燥,小心火烛——”
夜风穿堂而过,吹得窗纸簌簌响。
苏若苕摸着腕间的念珠回房,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,像有谁跟在她身后,轻轻说了句:“苕苕,娘陪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