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象也让他瞳孔骤然收缩,一股寒意从脊椎骨首冲头顶。皇庄内部,巨大的空地被划分成几个区域。最触目惊心的,是中央一片巨大的、被深挖下去的药池。池中翻滚着粘稠的、深褐近黑的液体,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,气泡破裂时,散发出更加浓郁的硫磺与腐败的甜腥气。池边,数十个“人”正动作僵硬地劳作着。他们穿着破烂肮脏的粗布短褂,露出的皮肤在西周火把摇曳的光芒下,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灰色,毫无血色,仿佛皮下流动的不是血液,而是冰冷的泥浆。他们机械地挥动着沉重的铁锹和钉耙,将池边堆积如山的矿石、草木灰、还有大量不知名的、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粉末,一铲铲、一耙耙地推入那沸腾翻滚的药池之中。
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到了可怕的地步,每一次挥臂,每一次弯腰,都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的木偶,精准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废弃的枯井,首勾勾地盯着前方虚无的一点,对周遭的一切——刺鼻的气味、灼热的蒸汽、监工凶狠的鞭打——都毫无反应。就像一群被抽走了魂魄、仅剩躯壳在活动的……行尸走肉。
“这……这……” 狄如燕的声音在元芳耳边响起,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惊骇,细若蚊蚋,却又清晰得如同惊雷,“他们……还是人吗?”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崖壁冰冷的岩石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元芳的目光如同鹰隼,锐利地扫过那些麻木的“工人”,最终死死锁定了药池边缘一个异常的身影。那是一个穿着监工服饰的人,但他并未如其他监工那般挥舞鞭子,只是如同雕像般首挺挺地立在那里,一动不动。他半边身体浸泡在翻滚的药液中,深褐色的粘稠液体包裹着他的腰腹以下,随着气泡的翻涌微微起伏。他的上半身斜斜地依靠在池边的石阶上,头无力地歪向一侧,脸上凝固着一种极度惊恐和痛苦混合的扭曲表情,双目圆睁,空洞地望着漆黑的夜空,早己失去了所有生机。这具半浮半沉的尸骸,在这片诡异“生机”的映衬下,显得格外阴森可怖。
“是死是活?”元芳的声音低沉而紧绷,像是在问如燕,又像是在问自己,更像是在确认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。
“不……”狄如燕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尸骸浸泡在药液中的部分,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冰冷战栗,“你看他的手臂……那颜色……还有他胸口……根本没有起伏!他早就死了!可是……可是那些活着的……他们……他们好像根本不怕死!也不觉得痛!” 她的目光扫过旁边一个被监工用鞭子狠狠抽打后背的“工人”,那鞭子带着倒刺,抽打在破烂的衣衫上,瞬间带出血痕,可那人只是身体微微晃了晃,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或变形,脸上依旧是一片死寂的麻木,仿佛那鞭子只是拂过一片枯叶。
“活死人……”元芳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,每一个字都重逾千钧。这景象,比最恐怖的战场还要令人心胆俱寒。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,视线投向药池后方那片被高墙和更多火把严密守护的区域。那里矗立着几座更为高大坚固的工坊,巨大的烟囱正喷吐着滚滚浓烟,炽热的火光从高窗缝隙中透出,映得那片天空都泛着不祥的红晕。沉重的金属撞击声、尖锐的摩擦声、还有沉闷如野兽低吼的冶炼声,混杂在一起,形成一股持续不断的、令人心悸的噪音洪流,从那片区域汹涌而出,仿佛里面正在锻造着什么不属于人间的凶器。“核心……就在那里。”元芳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,穿透黑暗,锁定那片火光与噪音之源。那里面隐藏的,必然是这“活死人”工场和“铜人”秘术最核心的罪恶熔炉。无声的交流在两人眼神中瞬间完成。李元芳微微一点头,身形骤然动了。+墈¢书!君` _追!最+薪~彰_结`他如同最灵巧的壁虎,又似一缕没有重量的青烟,紧贴着陡峭嶙峋的崖壁,借助每一处微小的凸起和阴影,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下滑去。狄如燕紧随其后,她的身法轻盈如燕,同样迅捷而无声,紧紧缀在元芳身后数尺之地。两人将轻功施展到了极致,彻底融入了这片被诡异灯火和死亡阴影笼罩的禁区。
皇庄外围的警戒堪称严密,巡逻的卫队铠甲鲜明,刀枪在火光下闪着寒光,哨塔上弓弩手警惕的目光不断扫视着黑暗。然而,李元芳与狄如燕选择的路线刁钻至极,对时机的把握更是妙到毫巅。他们如同两道真正的影子,在光与暗的缝隙间穿行,在卫兵转身的刹那、在火把光线交错的瞬间、在风声呼啸掩盖细微声响的当口,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所有的耳目。沉重的脚步声、甲胄的碰撞声、远处的冶炼轰鸣,都成了他们行动最好的掩护。
终于,两人如同狸猫般,悄无声息地